六幺  

宇宙级别的浪漫~~

宇宙爆炸:

Merry Christmas, Mr. Kirkland

 

01

飞船停下来的时候，亚瑟·柯克兰检查了一下排气装置。一切正常。就连以往闪个不停的红色按钮也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意味着他的麻烦大了。

亚瑟·柯克兰想了想，把盖子关上，终止喷气装置。在地球那边传来解决措施之前，他不能浪费一丝多余的燃料。

他们说，这艘老掉牙的飞船能开那么长时间简直就是个奇迹。在最初制造的时候，人们只期望它能坚持飞跃一个星系。当然，如果能坚持多一个星系也不错。至少机会会更大一些——找到人类可以生存的星球机会更大一些。但是谁都知道这无异于在渺茫的大海中捕捞钻石，在沙漠里寻找珍珠，在草原里追寻那唯一的一朵花。

在送别的人群中，只有阿尔弗雷德是笑着来的。他把手在飞行员外套上擦了擦，亚瑟·柯克兰瞅着那些色拉酱皱起眉头。男人说话的时候，因为嘴腔里还塞着培根和生菜，发音变得更为可笑：“没事的！亚瑟！相信吾们（我们）家的技术！绝对不会有问题！所以你就尽情地飞吧！”

当上飞船的时候，亚瑟·柯克兰回过头望了一眼。阿尔弗雷德站在人群中奋力地挥手，好像他不过是要展开一次短暂的航行，不到5天的旅程，仿佛他们就会在下个圣诞节见面似的。

 

02

但是此刻他的旅行终将画上句号。人类任何的挣扎也许都只是徒劳无功。

亚瑟·柯克兰想让自己想得更乐观一点。比如当他离开地球那么长时间，人类早就解决了这些技术难题，他们也许不用一两年就可以帮助他从此刻的困境中脱离出来。比如在他不会死亡，所以百年之后人类营造更多的飞船向天发射的话，他们说不定会在宇宙和他会和。说不定到时是阿尔弗雷德那家伙驾驶着飞船（有可能，不是吗？）。他穿着宽大笨重的宇航服，在宇宙里遨游，贴近他的船舱，敲打着窗户。一下，又一下。

他会裂开嘴笑得很开心，一点一点伤感的情绪都不带有。就好像他们刚分别又马上见面了那样。

“我们马上就会见面的。在另外一个星球见面吧！”出发的时候，阿尔也是这样和他说的。“你把那个星球造好！我就带着人和仪器过来。说不定我们能一起在新的星球上过个圣诞节呢！”

亚瑟·柯克兰当时皱着眉头。他本来想说的台词一句都说不出来。上飞船之前，阿尔弗雷德大大地拥抱了一下他。熟悉的味道传过来，奶香酱和炸鸡，还有薯条和机油。他的个子从几百年前就比他还高了。

走进机舱的时候，仪器隆隆作响。飞船点火燃烧向上升腾。亚瑟柯克兰透过小小的窗口望着下面化为一片黑色小点的人群。他忽然想到也许大概会有几百年，或者可能有几千年再也不会闻到这个味道了。这样的想法让他鼻子有些发酸。可是很快就被广播里传来阿尔弗雷德的歌声给掩盖了下去。

亚瑟柯克兰想他一点都不寂寞。一点也不。

 

03

当初原本选的人是阿尔弗雷德。但是亚瑟·柯克兰在最后关头站了出来。他说，这是我创造历史的时候了。阿尔弗雷德当时眼睛闪得厉害，像是木星旁边的天马座。但是最后表决的时候他还是抬起了手：我相信你。他说。笑容大大的。然后我们一定会再相见。英雄下着誓词。

而现在他的旅行就要结束了。在航行刚开始的时候，阿尔弗雷德总会在广播里欢快的和他开着玩笑话。或者讲一些故事。从他离去之后发生的故事。或者干脆就会唱歌。当时他正飞行过一个小行星带，电波受到干扰，亚瑟·柯克兰不得不把声音调到最大才能听见对方五音不全的歌声在一连串干燥的电磁波中传过来，奏响整个小小的机舱。

“圣诞快乐！亚瑟·柯克兰先生！”阿尔弗雷德在那头大喊着说。

亚瑟·柯克兰这才知道地球那头在过圣诞节。而他此刻距离家乡已经有132光年45天26光秒。

圣诞快乐。阿尔弗雷德。亚瑟·柯克兰把嘴贴近话筒小声地说。他的回答要过132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才会到达地球。到时那里还在过圣诞节吗？

 

04

地球的回答很长时间都没有来了。上一次通话还是在2年前，当时他刚飞出第一个星系。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嘈杂无比，断断续续。但依旧信心十足：“非常……良好……成功……我们……见面……快乐……柯克兰先生。”在他离开之后，地球又过了几个圣诞节呢？

也许他们已经忘记了他。或者他们正在想办法。又或许信号被太阳吸收被阵风阻隔。又或许地球根本已经不存在了……

此刻，在他头顶有亿万恒星正在绽放。永恒的爆炸泯于永恒的寂静。小小的飞船在如此广淼的宇宙中就如同一颗小小的泪珠。他此刻拥有成千上万颗星星，每一颗星星都在辉煌而寂静地向他放射出所有的光和热。他的星星是其中哪一颗？

 

05

广播响起的时候，亚瑟·柯克兰正在睡觉。

他梦见自己在一条银色的长河上奔跑。他梦见地球在他的脚下，芦苇正在唱着动人的歌谣，鸟儿从灌木丛中飞起；他梦见太阳沿着灰色的荒漠落下，少年站在金黄色的稻田里。他梦见自己终于回到家，啊啊，他的蓝色星球。

广播呲的一下响了。这次夹杂着更多的噪音。亚瑟·柯克兰努力调试过滤信号，他的手都在发颤。

是个4段声音讯号。他用了将近5小时才解读完毕。不是什么解决方案也不是什么备用通知。该死的，他们总不会传一些有用的东西过来。

“听见了吗？亚瑟。这里是地球，我们正在过圣诞节。你呢？弗朗西斯那家伙做了好大一块蛋糕，但是都被意大利那家伙吃啦！不过没问题！你的那块我帮你解决了！”

“哎亚瑟！你有听见吗？这段估计也得过个好长时间被你收到了吧！不过没关系，独自一个人也不要哭哦。你不是说过吗。上帝与你同在。”

“喂亚瑟，我们这里的试验都成功了！我的飞船——‘阿尔弗雷德帅透了’大写——马上就出发！还有大概：5分钟！所以说相信英雄我没错的！当你接受到这个讯号的时候，说不定我的飞船就会马上到达你的身边！你到时只管投入英雄的怀抱就对啦！”

“喂亚瑟！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你现在快透过窗户往地球的方向看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看见——一定能看见！”

亚瑟·柯克兰愣愣地扭过头，朝着那个小小的圆形的窗户望出去。在他眼前数万亿颗星星闪耀，这画面他看上几百几千年也不会厌倦。在这些星星中，有一些已经毁灭，有一些正在爆炸，有一些早已归于无边的死寂。

他所拥有的蓝色星星是其中哪一颗？

亚瑟盯着这幅美丽的画卷好久，久到他眼睛都忍不住要分泌出液体了。他听见狭小的机舱里自己的心跳得厉害，那么大的声音，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呼吸。也许阿尔弗雷德是在开玩笑呢？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地球已经有那么长的距离了呢？也许……

但是，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发现原本那些闪耀的星辰的夹缝中——地球原来的方向——那黑色的绒布上，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忽然极大地闪了一下。又一下。

摩斯密码。

到底要用多少大的设备发电，才能发出这样的亮光。

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06

圣诞快乐。亲爱的亚瑟·柯克兰先生。